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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肇民

2015-03-16 来源: 浏览次数:14455次

 

《画语拾零》的意义
潘耀昌


     新时期的水彩画创作和理论,必须提到王肇民的论著《画语拾零》(湖南美术出版社,1983 年5 月),这本

书虽然出版于80 年代,但在学生中间早已流传,它的影响波及到90 年代,其影响力不限于水彩画,而且辐射到整
个绘画界,甚至理论界。更重要的是,这本书出自一位长期用水彩画材料从事创作,又保持一定距离审视水彩画的
艺术家之手,其深远的心得和理论主要是从水彩画实践中获得的,挑战许多习惯认识,大大丰富了水彩画理论,提
升了水彩画的影响力,让人刮目相看。
      王肇民的《画语拾零》曾被译成法文在巴黎《中国艺术丛刊》发表,近年来此书渐渐传播开来,并有学者在组
织关于王肇民及此书的研讨会。此书用语录体写成,以唯物辩证思想,道出了许多精辟见解,言简意赅,发人深省,
即使到今天也照样能激活人们的思想,鼓励往各个维度上思考。其语录内容可以概括为:美学观与艺术论;方法论;
工具技术与形式风格等方面。
     美学观与艺术论,在形神问题上,他主张形神一体,强调“形神不可能分合,不可能有兼备或不兼备”,他提出“形
是一切,一切是形,形以外的神是不存在的”(画语1,引自湖南美术出版社,1983 年版《画语拾零》,以下画语
出处同),直把矛头指向对顾恺之“传神写照”的流行见解,是其绘画思想的总纲;关于作品的审美价值,他看重
真与力,说:“艺术品,真实则美,有力则美。所以作画,首先要真实有力。其他皆在其次”(画语4)。同时他
还看重诗趣,“各种艺术作品中都要有诗趣,所以诗的境界,应当普遍存在于各种艺术作品之中”(画语16);就
人品与画品、格调而言,他的看法是,“无论中画西画,看画要辨清浊,清浊是属于画品的东西……所谓浊,是说
画品低下,画面上充满俗气、秽气、媚气、望之顿觉胸襟舒畅,使观众留连不忍去。这就是清浊的差别,画品的清浊,
是作者人品清浊的直接反映,画以品为第一,可不慎欤”(画语43)。又说:“作画,第一以格调胜,第二以功力胜,
二者兼胜,乃可不朽”(画语7);谈到人物画,他主张个性化和表现人的品质特性,“形象特征与性格特征有密
切的联系,取消了形象特征,就取消了性格特征……把对象画成一个没有性格特征的人”(画语62)。他要求给人
物“赋予生命,赋予性格,赋予品质”,“表情重要,品质更重要……应当以表现人的品质为第一,以表情表现品质”
(画语2、3)。
     方法论:他的创作方法是基于辩证唯物论反映论的现实主义。就造型能力而言,他认为:“写实是最基本的,
是一切发展变化的基础,只有能够如实反映你所看到的东西,才能画得不象照片一样,能够当一个照相师,才能当
一个画家”(画语75)。关于艺术与自然的关系,他说:“作画,处处是自然规律和艺术规律的结合。艺术规律要
接受自然规律的制约,自然规律要接受艺术规律的指导”(画语19);关于艺术的形式和内容的关系,他认为:“艺
术的形式,和艺术的内容一样,是现实的反映,现实的形式,即艺术的形式,所不同的是,艺术的形式是抽象的,
我所谓是抽象的,是说艺术形式的规律是抽象的,艺术形式的规律,是自然规律和生活规律的抽象的反映概括。现
州美义者对于艺术形式的态度,是把抽象的艺术规律,在使用上,又返回到现实事物中去。又返回到用具体的形象

 

     以体现抽象的艺术规律,致其作品令人难解,然而现实主义者和形式主义者,其所体现艺术规律的手段虽然不同,
其所依据的艺术规律,则完全是相同的”(画语66);他反对艺术内容决定形式的习惯说法,认为“决定内容的主
要是生活,决定形式的主要是工具,二者结合起来才是艺术”。至于内容与形式的关系,他认为:“只有矛盾的统一,
就是具体的内容和抽象的形式的结合,而没有相互决定的可能性”(画语30)。在这里他把内容看作是具体生活感
受形成的,而形式是自然规律和社会规律的抽象概括,内容是个别的,形式是一般的;讲到作品成功的一般原因时,



王肇民 香蕉、木瓜、苹果 水彩 38×58cm 1940 年

王肇民 杜鹃花 水彩 39×57cm 1961 年 王肇民 昙花 

水彩 37×28cm 1962 年 (中国美术馆提供)

王肇民 珠江小艇 水彩 27×39cm 1958 年
       他指出:“艺术的处理过程,就是矛盾的统一过程。由客观到主观,由内容到形式,甚至一笔一划,都是如此。而
且矛盾愈尖锐愈深刻,而处理得又愈好,这种作品就愈成功”(画语17);他像潘天寿等画家那样,将作画过程比
作作战,使用了谋、断、变、胆等术语,“作画也和作战一样,既要善谋,也要善断,面对现实,不能犹豫,犹豫
是非画坏不可的。在观察对象时,要客观、要冷静,要尽可能的给对象做一个恰当的总结。在处理画面时,要灵活、
要激动、要独裁、要我就是上帝”(画语18)。“作画要善变,而且要屡变屡奇。变就是自我革命,是非同不小可的”
(画语21)。“作画要大胆。胆不大,才力和智能都不能尽情发挥”(画语20)。
      工具技术与形式风格,他很重视工具和技术的作用,批评忽视工具的倾向,认为在“内容、形式、工具三者的
关系中,虽然内容和形式对于工具有一定的决定性,工具一方面要为内容服务,另一方面要为形式服务,但工具对
于内容和形式也有一定的决定性,那就是没有工具,就没有内容和形式,也就是没有艺术”(画语31);他指出,
决定绘画的条件主要有四:“一为工具,工具不同则方法不同;二为对象,对象不同则方法不同;三为内容和形式,
内容和形式不同则方法不容易;四为作者的喜爱,作者的喜爱不同则方法不容易。四者之间的刮泥,又纵横交错变
化多端,所以方法,要想彻底掌握和灵活运用,亦属不易”(画语67);他对形式和风格的本质也有深刻认识,“就
具体作品而言,艺术形式的不同,主要是由于艺术结构的不同”(画语32);他较早注意到形式要素的独立价值。
其独到理解是超前的、难能可贵的。他说:“在雕刻绘画面前,应当承认光、色、线的本身价值,即不依赖内容而
能够独立存在的本省价值。……而且这种价值,是有永久性的,不与内容共存亡,却与形式同命运。其所以能够如
此,就是因为光、色、线是艺术规律的主要的体现者。”这种区分是很贴切的。他还敏锐地意识到形式要素的普遍的、
独立的价值,“任何一种名贵的艺术品,当其内容因为时代的变迁而失去意义的时候,这种光、色、线的本身价值,
就立刻强烈的单独的显现出来”(画语154);谈到民族风格时,他说“就油画、水彩画等从外国传播过来的画种而言,
民族风格是很重要的。有中国的民族风格,就是中国的民族文化,没有中国的民族风格,就不是中国的民族文化,
仍然是舶来品,”“民族风格是学来的,是作者立足于现实,在传统中学来的,不学便不了解民族风格,其作品中
也不可能有民族风格出现”。具体地说,“学习民族风格的办法,是把古代的、现代的、中国的、外国的各种艺术
品都放在一起作同类比较,上自内容下至形式,中至工具和材料,在气质的差别上,辨别什么是中国的民族风格,
久而久之,自然明白了”。他强调,民族风格的差别在于气质的差别,指出“民族风格,是民族气质的直接反映”(画
语45)。不过他拒绝教条地对待民族风格问题,认为“民族风格并不是一成不变的,或一模一样的,其种类很多,
变化很大,或由于时代变迁,而风尚各异,或由于阶级差别,而有华有朴。种种之类其形不一,所以民族风格问题,
是个复杂的问题,虽大力学习,尚不能得其一二,如想不劳而获,是不可能的”(画语45);谈到学画的方法时,
似乎很平淡,却极有深意,点出认识的循环和螺旋发展的特性,他的心得是:“由片面到全面,然后由全面回到片面。
初学要片面,可以除素描外都不学,以集中力量解决造型中的关键性问题。在基本功锻炼到一定程度之后,要多学,
要油画、国画、版画等等都学,以求博识多能。最后再根据工作的需要,和自己的喜爱,专攻一门,作为自己的专
业。在专业中,专益求专,再求专长,或专攻人物或专攻风景,或偏重形象,或偏重色彩,片面发展,以求绝伦,
这样才可以以一生有限的时间和精力,画出风格,画出水平。于一画之中兼众画之长,于一家中集各家之妙,是不
会有求全之悔的。我近年以来,不惟单画水彩画,而且非写生画不画,这也是片面发展的一种方式”(画语26);
在观察对象和处理对象的问题上他的见解也出人意表,“观察对象的方法,就是要把形体放大来看,颜色提高来看,
要视小如大,见微如著、如纪昌学射是必要的”(画语33)。“处理对象的方法,就是要只见要点,不见其它,如
庖丁解牛是必要的”(画语34),“作画,虽然是过犹不及,但宁可画得不够,不要画得过头,过头则难于改正,
要善于适可而止”(画语13)。“画一切人物的主要部分,都要花时间少,画得次数少,深思熟虑,聚精会神,在
极短的时间内,一挥而就,这样才可以达到栩栩如生、举重若轻的效果。……至于画次要部分,比如背景,也不能
马虎,偶一不慎,也可以造成画面的缺点。所谓不踬于山,而踬于垤。所以一笔一划,一入画面,均须用心,没有
一点是可以随便的地方”(画语14);在色彩处理上,与他追求力度的美学观一致,他喜欢强烈对比,“作画,色
阶越多越软弱,色阶越少越有力。多则对比性弱,弱则无力,少则对比性强,强则有力”(画语56)。他处理色彩
的四点方法,更符合水彩画的实践,“一,所有物体的光点,其色彩基本相同;二,所有物体的暗点,其色彩基本
相同;三,所有物体的中间色,其色彩基本不相同;四,光点与暗点,其色彩的成分相同,而色彩的明度则极端相
反。处理的结果是,光点和暗点的色彩是冷色在画面上起谐和作用。中间色的色彩是暖色在画面上起对比作用。这
样就可以使色彩的处理达到又对比又谐和的铮铮有声的效果。这个方法是科学的,是行之有效的”(画语27);他
作水彩画喜欢先给画纸涂粉底,其理由有三:“一,纸不变色,就可以使色不变色;二,色彩的效果格外鲜明;三,
画时再用粉,数十年后不至于使有粉和无粉之间的色彩不谐和。但就纸不变色一条而论,其好处极大,是个水彩画
有史以来想解决而未解决的问题,其功效是不可忽视的”(画语28)。
     此外,他还有一些见解也让人回味无穷,例如:他把艺术规律视为具有共性的东西,称艺术规律,“是全人类
艺术工作者,赖以制作的统一的共同法则”,“艺术规律在使用上有倾向性,而艺术规律的本身,仍然没有倾向性。
倾向性在人,不在艺术规律。艺术规律是科学,无论其对于任何门类、任何派别,任何时代、任何民族、任何阶级
的艺术都一视同仁的”(画语57);他不教条地拘泥于形式规律和古代画论,善于换位思考和逆向思维,具有哲学
思辨的意味。他说:“作画,只知道要均衡,而不知道也可以不均衡;只知道要和谐,而不知道也可以不和谐,是
不行的。必须了解,一切的艺术规律,在运用上,都有反、正、合三个方面”(画语69)。又道,“古人说:意在
笔先。但这只是个相对的说法,如把它绝对化,便是个错误的理解。……可以意在笔先,也可以意在笔后”(画语6);
在解读甜俗的趣味时,一针见血地指出:“甜俗是一种艺术风格,是一种社会意识,是一种低级趣味,是在画家脑
子里泛滥的一种故意讨好观众的思想感情”(画语76);他也赞同读万卷书,行万里路,认为艺术的最高境界是学
问。他说:“作画偶然画得好靠灵感,一生画得好靠学问。所谓江淹才尽,不是才尽,而是学问尽了,不是老而无
才,而是老而不学。不学所以无才,无才谓之才尽”(画语58);至于什么是创作,他的见解不同凡响:“创作,
基本上有两种方法。一种是理想的方法,画的是理想的画,崇尚的是理想美;一种是写生的方法,画的是理想的画,
崇尚的是自然美。有人说理想美是完美的,自然美是有缺点的。又有人以理想画为创作,以写生画为习作,我也不
同意这个意见。所谓创作,是现实的反映。一切创作性的反映现实的作品都是创作……创作有三个起码标准:一,
在内容上有自己的独到见解;二,在形式上有自己的独特风格;三,画得比现实更高、更美,有社会意义。任何一
件作品,能达到这三个起码标准,就是创作,否则是习作。无论是理想画、写生画、创作和习作的范围都是如此。”
(画语23)
     《画语拾零》是王肇民在以水彩画为主的创作实践中总结出来的,虽以语录形式出现,但有其哲学基础,含义
深刻,不乏理论和学术的建树,不但是20 世纪中国水彩画理论的重要成果,而且其范围已远远超过水彩画而涵盖
整个绘画领域,促成了90 年代后水彩画多元发展的格局。今天,对它的研究才刚刚开始,它对画坛的巨大影响才
始见端倪。
(本文节选自潘耀昌著《中国水彩画观念史》,上海锦绣文章出版社2013 年出版)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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